消毒水的气味渗入鼻腔。
我睁开眼时,视线里是傅浔休息室里的香槟金窗帘。
「醒了?」
他第一时间来探我的额头。
「还没有退烧,我让医生再来一趟。」
「不麻烦了。」
我试图起身,却发现他另一只手正按着我输液的右手——那里有道陈年烫伤,是白意绵按灭的烟头留下的。
「医生说你身上全是旧伤,不止这一处。」
他突然开口。
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?」
呼吸停滞。
记忆倒带回那个闷热潮湿的午后。
游泳馆更衣室的铁柜里,我蜷缩着数柜门缝隙里的光斑,听着白意绵和小姐妹讨论要在深水区给我「开开眼」。
而后天就是傅浔参加艺考的日子,于是我最终选择将浸水的校服藏进书包最底层。
「你想多了。」
我听见自己声音在抖。
空气骤然冻结。
傅浔猛地掐住我的下巴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骼捏碎。
他眼底翻涌着暗潮,那些斯文克制的表象在此刻支离破碎。
「江语峤,你到底把我当什么?」
我望着他无名指上崭新的戒痕,突然笑出声。
笑着笑着,就有咸涩涌进嘴角:
「傅老师现在是以什么立场质问我?前男友?别人的未婚夫?还是施舍同情的影帝?」
他瞳孔骤缩。
「你在说什么?」
松开手的瞬间,休息室的门被撞开。
「阿浔!」
白意绵裹着柔软的毛毯冲进来,睫毛上还挂着楚楚可怜的泪珠。
「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……」
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,刺得我视网膜生疼。
「江编剧为什么要拽我下水?」
她露出肌肤上青紫的痕迹。
「是我做错了什么,惹江编剧不高兴了吗……」
「监控。」
我打断她的哭诉。
「剧组有二十四小时监控。」
白意绵的啜泣戛然而止。
她看了我几秒,然后抓起水果刀抵住手腕,泪水涟涟地望向傅浔。
「那个地方的监控早就坏了,江编剧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对我下手的吧。」
「阿浔,你要信她的话,我现在就以死明志!」
「够了。」
傅浔夺下刀具,沉声。
他转身看我:
「明天起,你退出剧组。」
耳鸣声轰然炸响。
我攥紧被单,指甲陷进掌心:
「凭什么?」
「这是我的作品。」
「就凭我是最大投资人。」
他背过身,嗓音冷淡。
「报酬,我会一分不差补给你。」
白意绵冲我挑眉,用口型无声地说:你输了。
心脏抽疼。
我踉跄着下床,医用腕带刮落床头柜上的相框。
玻璃碎裂声里,十七岁的傅浔在毕业照上凝视某处,而角落那个模糊的侧影根本不是白意绵。
那是我。
被刻意裁掉的,我的背影。
他果然很恨我。
不然也不会故意接下我的戏又将我赶走,来报复我。
我揉了揉眼睛,轻声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
「等等。」
白意绵突然拦住我。
她附在我耳畔轻笑,呼吸带着蛇类的腥甜:
「江语峤。」
「我想起来了,你就是当年那个躲在更衣室哭的可怜虫。」
我浑身血液凝固。
过了那么久,我还是会恐惧她的靠近。
可笑的是她居然才想起来。
记忆的深浅总是相反。
施暴者像抖落灰尘,承受者却刻进骨血。
她抚摸着钻戒,像在抚摸战利品。
「你现在滚出剧组的样子,和当年抱着书包逃跑时一模一样呢。」
她笑靥如花。
「这次可没有转学机会了哦。」
「白意绵。」
我听见自己麻木的嗓音。
「你知道一个人颈动脉失血多久会死吗?」
她愣住。
「三分钟。」
我拾起一片碎玻璃。
「要试试吗?」
白意绵趔趄后退。
傅浔紧紧盯着我。
「江语峤,冷静点。」
碎玻璃硌进掌心,疼痛让我清醒,温热的血顺着我手腕蜿蜒成河。
我后退半步,任由掌心血珠坠地。
「慌什么。」
我抬眼看傅浔,扯了一下嘴角。
明明早已下定决心接受现实,可为什么心脏还是疼得要命。
「吓唬吓唬她而已。」
我提起脚步往外走。
门口,我转过身看向白意绵。
「但下一次,就不一定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