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生沉默地掀开我头上的盖头。
其实那是从我娘死之前给我裁的一块红布上现剪下来的。
我娘说了,那块红布她要给我做身红衣裳,我嫁人的时候穿。
我嫁人了,可我娘却没来得及给我做衣裳。
我看着水生,笑了笑。
「从今天起,我就是你媳妇儿了,你得对我好。」
我对他说。
略微心虚。
毕竟他本来要娶的人并不是我。
是我做贼心虚,抢了他媳妇儿的位置。
「嗯!」
他点了点头。
还是平日里的模样,看不出喜怒。
院里的酒席还没散,听着就热热闹闹的。
毕竟村里穷,除了水生家,谁家也不会为了娶个媳妇儿就宰两头猪的。
他爹还去镇上买了二十坛酒,我亲眼看见的。
「我肚子饿了,你能去给我拿点吃食吗?」
我昨日晚饭就没吃,今天又挨了一日,饿得两眼昏花。
他默默看着我,又默默出去了。
背影说不出的无奈。
连我都有些同情他。
害他娶不了媳妇的人就是我,我哪里有脸说出「同情」这两个字来呢?
可是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。
水生去而复返,端来的是一碟白菘炒肉,还有一碗粥并两个馒头。
他将吃食放在桌上,转过身来叫我。
「来吃吧!」
水生在我对面坐下,倒了一杯水给我。
我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他很好,所以我才敢赖上。
我离开赵家村时才三岁,除了记得村口有条河,河上有座木桥外,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赤脚踩在泥土里的感觉。
夜深人静时,我总做一个梦。
梦里漆黑一片,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呼喊哭号着。
夜又深又静,于是那呼喊既凄厉又恐怖。
我踩在湿软的泥土上,走过田埂,走过木桥,那呼喊急切地等待着一个能回应她的声音。
可是什么也没有。
从梦中惊醒时,我模糊地明白,那个该回应她的人是我。
三岁时余夫人将我带去了杏花微雨的江南。
她说我的手腕上有一块桃花胎记,便是她丢了的小女儿,她说她是我阿娘。
我在江南乖乖地做着余家的小女儿,饭来张口,衣来伸手。
余家富庶,江南首富。
余老爷长年在外,我又是半路找回来的,家里的姑娘算上我一共有六个,所以他同我并不亲近。
只是余夫人,因着我生下不足一岁就丢了,心中愧疚,待我真是再好不过。
我已忘了赵家村,以为烟雨朦胧的江南就是我的家了。
可是八岁时有个姑娘找到了余家,她的手腕上也有桃花胎记。
奶娘说余家的小小姐左脚脚底还有一颗胭脂痣,她有,而我没有。
我又坐了船,转了马车,被余家的一个婆子送回了赵家村。